“很多人都有几层皮，看到( dào)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仅仅( jǐn)几集，便被《绝密较量》这部( bù)“国安剧”击中。
是的，它出乎( hū)意料地好看。
紧张的节奏( zòu)、出色的演技、流畅的叙事( shì)、深藏的悬疑……但最打动我( wǒ)的，在于它呈现了互联网( wǎng)时代的真实困境，体现在( zài)两点：
其一，对网络生态的( de)深刻理解。互联网正颠覆( fù)传统社会的诸多规则，反( fǎn)派充分利用了网络的偶( ǒu)然性、匿名性和不对称性( xìng)，充分把握了一系列低概( gài)率事件，以往少有作品及( jí)此。
其二，它呈现了网络时( shí)代独特的“深渊中的人性( xìng)”，剧中犯罪人多是成功人( rén)士，甚至已实现财务自由( yóu)，却不惜犯险去盗窃国家( jiā)机密、损害国家利益，他们( men)在作恶时，不仅毫无愧色( sè)，且全身心投入、积极性极( jí)高，他们狡诈、恶毒、坚定、残( cán)忍，把自己置于“道德的绝( jué)对零度”中，像机器人那样( yàng)行动精准。面对这些“主动( dòng)将自己非人化”的怪物，任( rèn)何一个疏忽，都可能被他( tā)们捕捉到。该如何应对这( zhè)些无孔不入者？在未来的( de)博弈中，如何才能把握先( xiān)机？
《绝密较量》引人深思。
只( zhǐ)有3.1%的成功率，却被对方抓( zhuā)住
《绝密较量》的悬疑感来( lái)自对平行的、两条线索的( de)刻画：一条是国安线，这是( shì)显线；另一条是间谍线，这( zhè)是隐线。两线此消彼长，保( bǎo)持了全剧动感，使人物能( néng)带着动作登场，且将观众( zhòng)置于持续的“猜谜—解谜”的( de)过程中，获得审美快感。则( zé)“如何设谜”和“如何解谜”便( biàn)决定了它的“可看度”。
与同( tóng)类剧相比，《绝密较量》在设( shè)谜上把握住了“低概率事( shì)件”。
国安队长杨光（张鲁一( yī)饰）意外得知敌方欲破坏( huài)一次重要的国际会谈，涉( shè)及我国重要机密技术（即( jí)剧中所说第四代核反应( yīng)堆技术），杨光带队介入，得( dé)知原保安规格已极高，会( huì)议封闭进行，相关人员均( jūn)经审核，现场严密布控。加( jiā)上杨光团队，堪称万无一( yī)失。
可结果却是：中方负责( zé)人中毒，凶手跳楼自杀……
原( yuán)来，早在2个月前，境外间谍( dié)组织墨斯商贸公司（自称( chēng)为“赫尔墨斯”）已布局，安排( pái)凶手王小泉潜入饭店当( dāng)服务员，王小泉非专业特( tè)工，只是普通进城打工者( zhě)，因孩子患病，急需用钱，他( tā)的社会关系简单，很少被( bèi)人关注……
这个计划环节过( guò)多，成功几率不高：万一饭( fàn)店没录用王小泉怎么办( bàn)？没安排王小泉在重要岗( gǎng)位怎么办？如此高规格会( huì)议，王小泉刚上岗一个月( yuè)，暗杀当天没排他班怎么( me)办（当天确实没安排他，但( dàn)他暗杀了当班服务员，替( tì)班进入现场）？王小泉是业( yè)余间谍，发挥失误怎么办( bàn)？王小泉并不傻，如果意识( shí)到自己是弃子，会不会反( fǎn)水……即使每个环节都有50%的( de)成功率，综合成功率也才( cái)3.1%，“赫尔墨斯”竟冒险成功。
相( xiāng)比之下，刘丽静用“美人计( jì)”，似乎成功率更高，偏偏被( bèi)轻易破解，这体现出网络( luò)时代的特点：“多次、低概率( lǜ)的冲击”，正替代“单次、高概( gài)率的冲击”。
“多次、低概率的( de)冲击”的偶然性高、投入成( chéng)本低，不易被发现，而“单次( cì)、高概率的冲击”有迹可循( xún)，易被突破，投入成本也比( bǐ)较高。刘丽静是专业间谍( dié)，需多年培养，一旦被看穿( chuān)，便前功尽弃。
五招并发，防( fáng)不胜防
“多次、低概率的冲( chōng)击”的缺点在于成功率低( dī)，“赫尔墨斯”的解决方案是( shì)：长线布局、多角度冲击。为( wèi)获取第四代核反应堆技( jì)术，“赫尔墨斯”至少采取了( le)5个冲击方式：
其一，暗杀专( zhuān)家孙耀宽，不惜找国际最( zuì)顶尖的心脏病专家赫尔( ěr)曼教授，制造出能控制发( fā)作时间的毒药，很少有人( rén)能想到，治病的学者会成( chéng)顶级毒王，为逼赫尔曼教( jiào)授就范，还绑架了他的家( jiā)人。下毒现场几乎是随机( jī)的，恰好孙老在会议前4小( xiǎo)时去了他最喜欢的餐馆( guǎn)华松美食店，店老板作为( wèi)间谍，已潜伏多年。
其二，趁( chèn)保安部门全力抢救孙耀( yào)宽时，跟在送孙老笔记本( běn)电脑的车后，在不接触笔( bǐ)记本的前提下，通过远程( chéng)访问，试图拷贝走其中的( de)加密信息。
其三，试图用金( jīn)钱打开缺口，派“黑金”掮客( kè)李民浩直接说服孙耀宽( kuān)。
其四，派出培养多年的间( jiān)谍鲸（卢卡·莫里），将其包装( zhuāng)成畅销书作家，为了看上( shàng)去像真的，找了4个写手给( gěi)他写书。
其五，亲自闯入孙( sūn)耀宽的旧住所，从其手稿( gǎo)中找线索。
五招并发，每一( yī)步都抢在了前面，让人防( fáng)不胜防。互联网时代的行( xíng)为特征是：每个办法都不( bù)复杂，复杂在于组合与并( bìng)发，以此消耗对方的安全( quán)资源，从而找到安防空隙( xì)。
“道高一丈”要靠人
在这些( xiē)招中，有的是明招，有的是( shì)暗招，有的投入很少，有的( de)投入巨大。比如对鲸（卢卡( kǎ)·莫里），“赫尔墨斯”的主导者( zhě)桑德·鲍伊甚至当其在孤( gū)儿院时便已投入。把鲸（卢( lú)卡·莫里）炒红后，通过向社( shè)会征集作品翻译人，这种( zhǒng)未必精准的方式，搭上女( nǚ)翻译谢晓雯，以接近她的( de)父亲谢广申，后者在保密( mì)机关当司机。
这是不是太( tài)盲目了呢？其实不是：人类( lèi)对规律事件有天生的敏( mǐn)感，对概率事件却天生缺( quē)乏敏感，所以才会买彩票( piào)、炒股、相信谣言、算命等。
身( shēn)初“偶然”中，许多人以为是( shì)“幸运”，不相信会有人在操( cāo)作它，王小泉被饭店信任( rèn)、谢晓雯爱上鲸（卢卡·莫里( lǐ)）、专家孙耀宽去华松美食( shí)店吃饭，都源于这一认知( zhī)短板——对看上去不合逻辑( jí)的阴谋缺乏警惕。
桑德·鲍( bào)伊恰好就利用了这一点( diǎn)。他是一个刻意反常操作( zuò)，制造假信息来误导他人( rén)的高手，意识到被跟踪，干( gàn)脆带团队去瑞士滑雪，他( tā)知道，安全机关一定会消( xiāo)耗较多资源来监控，导致( zhì)其他部门监控资源不足( zú)。
古人说“魔高一尺，道高一( yī)丈”，在互联网时代，已难兑( duì)现。发现问题、寻找线索、锁( suǒ)定嫌疑人等，都需要花时( shí)间，可从网络发起攻击，瞬( shùn)间就能掀起巨大波浪，传( chuán)统的“冲击—反应”模式难以( yǐ)应对。
以王小泉为例，“赫尔( ěr)墨斯”将他装扮成极端环( huán)保主义者，发表了一番感( gǎn)言后才自杀，第二天便发( fā)布到网上，点击率瞬间超( chāo)亿，导致外方暂停谈判……可( kě)几天之后，国安才知王小( xiǎo)泉就是一个普通打工人( rén)，并不关注环保，可此时再( zài)辟谣，已无人关注。
这说明( míng)在今天，真正保守国家机( jī)密，除了技术手段之外，还( hái)需“人的因素”。
他们是精神( shén)上的残疾人
在《绝密较量( liàng)》中，刘丽静、雪莉、杜克、桑德( dé)·鲍伊、鲸（卢卡·莫里）等人穿( chuān)着光鲜、举止潇洒，俨然是( shì)“正派人”，可他们为何偏当( dāng)坏人、恶人？问题的关键，在( zài)于“职业化”剥夺了他们的( de)理想，只有“工具理性”，没有( yǒu)“价值理性”。
现代社会正在( zài)规训我们：你的价值由你( nǐ)的专业性决定，职业操守( shǒu)高于一切，而所谓职业操( cāo)守，就是把细节做好，投入( rù)全部精力，认真对待，至于( yú)整体如何，与你无关。
人类( lèi)需要劳动，但“职业”是劳动( dòng)被资本异化后的产物，所( suǒ)谓“职业人”，就是全力以赴( fù)、对得起收入、坚守信誉的( de)人，成为资本合格的压榨( zhà)对象，并从中获得自我实( shí)现的满足感，觉得自己因( yīn)此而拥有价值。
适度的“职( zhí)业化”无可厚非，但过度的( de)“职业化”会压榨人的思想( xiǎng)空间、认知空间，甚至把所( suǒ)谓的“职业道德”置于“公共( gòng)道德”之上——为了对得起自( zì)己的“职业”，不惜损害公共( gòng)利益，甚至是国家利益。
桑( sāng)德·鲍伊便是这样的人，明( míng)明是华裔，却只说英语，面( miàn)对同胞，他有一种莫名的( de)优越感，面对客户，他又立( lì)刻奴性十足，他活着的全( quán)部价值变成“赚更多的钱( qián)”，他的全部智慧都用来“让( ràng)别人犯法受惩，我享受犯( fàn)法的利益”，他不觉得自己( jǐ)是罪犯，他只是在做“必须( xū)做的事”。
互联网社会的可( kě)怕，就在于人与场景分离( lí)，使人丧失了共情力和良( liáng)知。当杀人变得像玩电子( zi)游戏一样，按键盘就行，谁( shuí)还会悲悯弱者？桑德·鲍伊( yī)正是这样一个被工具化( huà)的精神残疾者，他对国家( jiā)与民族缺乏责任感，不知( zhī)内疚，没有理想。他唯一的( de)关怀，也只是给鲸（卢卡·莫( mò)里）带一份爱吃的饭，好继( jì)续利用他。
用价值理性打( dǎ)败唯工具理性
桑德·鲍伊( yī)、雪莉、杜克、刘丽静、鲸（卢卡( kǎ)·莫里）们自以为他们最熟( shú)悉互联网技术和生态环( huán)境，这是他们的时代，可以( yǐ)一直为非作歹，他们因此( cǐ)活成了互联网时代最大( dà)的威胁。
然而，“天道或可违( wéi)，人心不可昧”，人类社会的( de)一切组织原则，必以良善( shàn)为基础。自私、邪恶、贪婪、残( cán)忍、黑暗永远无法建构出( chū)一个好社会。一时胜败在( zài)于力，千秋胜败在于理，一( yī)切最终要靠诚实、尊重、勇( yǒng)敢、自我牺牲等来决定。
这( zhè)就是为什么，在《绝密较量( liàng)》中，呈现了一批基层国安( ān)卫士的形象，杨光强烈的( de)责任心、王子薇的才华出( chū)众、黎剑的忠诚憨厚，特别( bié)是专家孙耀宽，他胸怀宏( hóng)大理想，故能一身正气，这( zhè)些才是取胜的关键力量( liàng)。
剧中赵亚苧（高圆圆饰）这( zhè)一角色颇值得玩味，她本( běn)是海外公关公司高管，墨( mò)斯商贸公司是她的“甲方( fāng)爸爸”，她只要让客户满意( yì)即可，然而，流利的英语和( hé)海外经历并没让她产生( shēng)自卑感，在接受“职业化”洗( xǐ)脑的同时，坚守住了生而( ér)为人的基本原则：尊重生( shēng)命，不挑战违反道德底线( xiàn)，不能唯利是图……
赵亚苧会( huì)悄悄为孙耀宽的墓献花( huā)，她仰慕孙老无私、宽厚的( de)人格，当桑德·鲍伊等努力( lì)装成外国人，貌似骄傲实( shí)则自卑时，赵亚苧却保持( chí)了完整的自我。
剧情还未( wèi)展开，但相信杨光后续会( huì)从赵亚苧这里打开缺口( kǒu)，而加入赵亚苧这个角色( sè)，应体现了创作者们的一( yī)种信心：不论互联网社会( huì)如何纷繁，只要坚守价值( zhí)理性，只要确保自我不被( bèi)“唯工具理性”所吞没，就终( zhōng)会突破一切艰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