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土豆
截至 8 月 18 日，2025 年暑( shǔ)期档票房已经突破 100 亿元( yuán)。
从票房分布来看，《南京照( zhào)相馆》《浪浪山的小妖怪》《长( zhǎng)安的荔枝》三部作品占据( jù)前三，但热门战争电影《东( dōng)极岛》却未能跻身其中。
尽( jǐn)管根据猫眼电影的数据( jù)来看，《东极岛》上映首周电( diàn)影票房接近 2 亿。但根据估( gū)算，《东极岛》的制作成本超( chāo)过五亿，与同类型《南京照( zhào)相馆》的低成本高回报对( duì)比来看，这样的票房并不( bù)理想。
不过与票房相比，团( tuán)队更应该担心的是这部( bù)作品在观众中的口碑。
《东( dōng)极岛》的核心叙事是「里斯( sī)本丸沉没」这一事件，前期( qī)宣发时也一直强调对史( shǐ)实的追溯与补充，却与去( qù)年上映的同题材作品形( xíng)成了巨大的口碑差距。
作( zuò)为纪录片，《里斯本丸沉没( méi)》导演团队历时八年、前后( hòu)走访四国多地拍摄，引发( fā)无数观众共鸣，在影评人联盟收( shōu)获了高达 9.2 的评分。
而到目( mù)前为止，《东极岛》的影评人联盟评( píng)分仍未公开，但从多数观( guān)众的评分来看，三星以下( xià)的评分居多。同时，电影宣( xuān)称的「首档衍生播客」反响( xiǎng)平平，甚至导演管虎对渔( yú)民救援动机的「质疑」，也遭( zāo)到网友群嘲，并被质疑剧( jù)本是对历史的魔改。
图片( piàn)说明：《里斯本丸沉没》与《东( dōng)极岛》影评人联盟评分对比
前有( yǒu)珠玉可以借鉴，后有好演( yǎn)员阵容的增色，一手好牌( pái)的《东极岛》真的如此之烂( làn)吗？而面对电影叙事的诸( zhū)多质疑，又将给中国战争( zhēng)电影的创作带来怎样的( de)警示？
本文将从《里斯本丸( wán)沉没》的历史文本叙事出( chū)发，以三维度剖析《东极岛( dǎo)》的「三重失败」，以此为未来( lái)中国战争电影的叙事提( tí)供表达的新思路。
故事太( tài)乱，主线不清
其实，《东极岛( dǎo)》最大的问题在于其叙事( shì)动机不明朗。
这部电影的( de)重要之处在于补足此前( qián)纪录片中的中国人视角( jiǎo)，从东极岛渔民的视角来( lái)重新描述「里斯本丸沉没( méi)」这一事件。
「救人」何以重要( yào)？这是中国东极岛渔民自( zì)发组织的行为，并且也在( zài)其他叙事材料中被淡化( huà)了，因此补足并丰富在这( zhè)一视角下的叙事对我们( men)无比重要。
因此，「救人」自然( rán)变成了故事的主线，这也( yě)在大量的宣发中不断突( tū)出。
图片说明：电影宣发海( hǎi)报
但在电影的叙事中却( què)夹杂了太多人物关系与( yǔ)复杂矛盾，而预告片中大( dà)量对「救人」的渲染，甚至到( dào)最后的环节才慢慢呈现( xiàn)，甚至潦草结尾。
电影开片( piàn)，对里斯本丸从香港出发( fā)的介绍几乎一笔带过，如( rú)果不了解这段历史的观( guān)众几乎不知道发生了什( shén)么。
而随之而来让人措手( shǒu)不及的是，电影开始着重( zhòng)叙述阿赑与阿荡的兄弟( dì)关系，很容易看出两人的( de)性格有较大差别，但也给( gěi)足了镜头。第一重矛盾就( jiù)此显现，也为「要不要救人( rén)」埋下伏笔。
两兄弟并非是( shì)岛民，而是吴老大救来的( de)「海盗」，作为外来者他们与( yǔ)原岛民南北分居，形成了( le)第二重矛盾。同时，吴老大( dà)养女阿花与阿赑地下恋( liàn)情构成了第三重矛盾。
光( guāng)是讲到这里，已经矛盾重( zhòng)重。此时又加入了日本人( rén)对岛屿的统治以及对岛( dǎo)民的奴役、驯化等内容，并( bìng)间接加入了翻译、当老师( shī)的逃兵等多个角色。
开篇( piān)半节，为讲述岛屿中的人( rén)物矛盾已经花光了笔墨( mò)，但人物的塑造却并不够( gòu)立体，对岛屿的过往故事( shì)过于淡化，而过重强调兄( xiōng)弟情谊。
而留给历史叙事( shì)的空白则并不多了，对所( suǒ)谓的历史细节描摹非常( cháng)简略，几乎只是借用了《里( lǐ)斯本丸沉没》的一些历史( shǐ)考据：用摩斯密码在船舱( cāng)间的信息传递、托马斯 · 纽( niǔ)曼的历史原型。仅此而已( yǐ)，就够了吗？
而为了推动叙( xù)事的开展，出现了更为荒( huāng)唐的改编内容。比如阿赑( bì)作为登船人为英国士兵( bīng)打开了船舱、协助他们逃( táo)生，但在纪录片中则并非( fēi)如此，英国士兵用遗留的( de)刀具在多次努力下才打( dǎ)开了船舱，并与留在船上( shàng)的日本兵进行了殊死搏( bó)斗。
再比如日本人停枪的( de)原因在历史见证者解释( shì)的是由于岛民作为目击( jī)者可能会扩散日本人的( de)屠杀信息，而电影中却解( jiě)释为美国人可能会扩散( sàn)信息因此日本人停了枪( qiāng)。
的确，视角很重要，但这并( bìng)不代表要省去事情的全( quán)貌，更不代表要对历史进( jìn)行细微的重构。而细节的( de)挪用与改编也不能完全( quán)代表对史实的尊重，以此( cǐ)作为宣发并不能代表这( zhè)部电影对历史改编的尊( zūn)重。
对这一本身复杂的历( lì)史叙事，这部电影用「东一( yī)榔头西一脚」的叙事方式( shì)，通过多重矛盾夹杂使得( dé)观众既没有看懂这一史( shǐ)实本身，也在云里雾里的( de)商业片叙事里迷了路。最( zuì)后，暴露给观众的只剩下( xià)整体的声效景震撼、足够( gòu)努力的拍摄与高昂的投( tóu)资。
个体突出，群像靠后
再( zài)回头看《东极岛》的宣发，电( diàn)影中「救人」的场景的确没( méi)少，影片最后的呈现更是( shì)用足了资金，并且在谭维( wéi)维《东极谣》的演唱下变得( dé)愈发肃穆而猛烈，观众很( hěn)难不在这样宏大的镜头( tóu)下被触动。
但这只能算导( dǎo)演团队会拍，利用音乐和( hé)镜头造势，以补足讲不好( hǎo)群体故事的失误。
而电影( yǐng)中的群像，真的显现出渔( yú)民「救人」的原有之意了吗( ma)？
这部电影是在为商业片( piàn)中演员「努力演绎」创造机( jī)会，还是为了呈现渔民集( jí)体的人道主义精神？
《东极( jí)岛》极大程度上忽略了在( zài)当时情境下渔民群体的( de)主体性，当然这和叙事矛( máo)盾的掺杂过多脱不了干( gàn)系。
由于加入了过多的人( rén)物矛盾，电影在很长的时( shí)间中都想要通过人与人( rén)的关联，去塑造立体的人( rén)物画像与关系，只不过似( shì)乎力不从心。
立不住了，怎( zěn)么办？
《东极岛》同样借用了( le)近年来国产悬疑和战争( zhēng)电影的通用伎俩，以血腥( xīng)和暴力试图向观众展示( shì)对「真实场景与细节」的还( hái)原，以最没什么含金量的( de)电影场景想要「唬住观众( zhòng)」。
但这越来越不是一个好( hǎo)办法了。
加入血腥和暴力( lì)的镜头就可以遮掩讲故( gù)事的失败吗？举个例子，通( tōng)过日本人搜人屠杀的剧( jù)情，电影潦草处理了故事( shì)线与人物尚未明晰的吴( wú)老大，而阿荡的表演还未( wèi)展开就直接被带入了船( chuán)舱。
先不用追溯历史中是( shì)否存在着这些事件，这种( zhǒng)将主角直勾勾抛在剧情( qíng)的主镜头上的选择，只能( néng)看出导演拍爽了、演员用( yòng)力演了，但却交出了失败( bài)的故事。
图片说明：东极岛( dǎo)电影播客
更让不少观众( zhòng)震惊的是，导演管虎在播( bō)客「东极岛电影播客」中提( tí)及，团队在剧本写作过程( chéng)中，一直试图推敲和追问( wèn)「为什么渔民会救英国士( shì)兵？」这一核心问题。
很显然( rán)，电影很长时间都在是否( fǒu)要反抗日本人、出去救人( rén)这一问题中进行轮番徘( pái)徊，直到日本人的行径使( shǐ)得岛民「忍无可忍」时，这时( shí)候人性才凸显出来。并由( yóu)唯一的女主角阿花打破( pò)禁忌，诉说了一番「表面的( de)女性叙事」。
为什么救人？这( zhè)的确是一个问题，但却不( bù)应该是这部电影要解决( jué)的问题。
混杂于复杂矛盾( dùn)中，「为什么救人」的命题发( fā)问，最终也变成了「有卖腐( fǔ)嫌疑」的兄弟情谊和「浅显( xiǎn)口号式的」女性叙事的铺( pù)垫。
似乎最终整个故事都( dōu)变成主角的展示台，导演( yǎn)团队虽有所克制，寄希望( wàng)于多元人物形象的塑造( zào)，来完成对群像视角里「为( wèi)什么救人」问题的回答。
但( dàn)群像直到最后仍然过于( yú)单薄、苍白，对双男主的重( zhòng)视在整部电影中的痕迹( jì)都过重，零碎的群像直到( dào)最后才靠海上的大场面( miàn)才勉强回应了主题。
历史( shǐ)褪色，感官为重
从观感来( lái)看，为什么《东极岛》不如纪( jì)录片《里斯本丸沉没》呢？
这( zhè)暴露出战争商业片中对( duì)感官的过于看重，整部电( diàn)影过多采用大镜头调度( dù)与背景音乐的铺陈，却始( shǐ)终未能将故事全然概述( shù)。
似乎整部电影最终都服( fú)务于海上救人的场景，的( de)确这部电影在水戏拍摄( shè)中下足了功夫，宣传中也( yě)提及「一半海上一半海下( xià)，一部顶三部」。
水下想象提( tí)供了一种陌生的感官刺( cì)激，观众也只能通过这种( zhǒng)感受来补足对这部作品( pǐn)的认识。
伴以暴力镜头与( yǔ)宏大场景，配着各种紧张( zhāng)节奏的音乐，一路将电影( yǐng)推向高潮，再伴随着乡音( yīn)的音乐，似乎就可以将所( suǒ)有可以呈现的东西全盘( pán)托出，以满足观众在战争( zhēng)商业电影中的需求。
但问( wèn)题是，战争商业电影最终( zhōng)仍然回避不了历史议题( tí)，而这部电影相较于纪录( lù)片而言，就存在着无头无( wú)尾的历史语境缺失。
故事( shì)开展前，一掠而过的里斯( sī)本丸信息，几乎默认观众( zhòng)了解其来源与历史场景( jǐng)，通过单刀直入各种岛内( nèi)关系，使得叙事语境脱离( lí)于历史语境。
这让电影真( zhēn)正变成了故事片，而不是( shì)历史故事片。
图片说明：《里( lǐ)斯本丸沉没》剧照
《里斯本( běn)丸沉没》在没有太多影像( xiàng)的情况下，采用了动画向( xiàng)观众呈现史实，并辅以声( shēng)音、旁白、音乐等多维度的( de)媒介语言，让观众很容易( yì)走进那段历史语境。
而《东( dōng)极岛》同样借用了纪录片( piàn)最开始用动画呈现海上( shàng)航行的板块，但仅止于此( cǐ)。接着它用大量的文字告( gào)知观众「发生了什么」，似乎( hū)急不可耐转向岛上的故( gù)事。
而同时岛上的故事还( hái)存在着一个争议焦点，为( wèi)何要将岛民塑造为「野人( rén)」，导演团队认为是对历史( shǐ)的还原。可他们却忽略了( le)另一个本应该还原的内( nèi)容：岛民几乎说着一口纯( chún)正的普通话，而完全没有( yǒu)乡音。
在渔民的集体努力( lì)下，许多英国士兵得以获( huò)救，到这里戛然而止，为回( huí)避叙事上的完整，《东极岛( dǎo)》又一次选用了文字说明( míng)。
过量的文字说明不仅是( shì)对电影作为一种艺术呈( chéng)现方式的削弱，而且急转( zhuǎn)直下「科普历史结局」，使得( dé)历史的完整性停留在急( jí)躁的叙事中。
难道救人上( shàng)岸后什么都没发生吗？
根( gēn)据史实和纪录片呈现，救( jiù)人上岸后，次日日本人便( biàn)开始上岛搜人，最终仅留( liú)下三位由村民偷藏的幸( xìng)存者，并突破层层包围圈( quān)前往重庆，并通过电台广( guǎng)播揭露日军的罪行。
《东极( jí)岛》看似是在宏观历史寻( xún)找微观叙事的创新，努力( lì)从岛民出发补足先前在( zài)这一事件里中国的视角( jiǎo)，但却在商业故事、错乱的( de)叙事中不断将历史本色( sè)逐层剥离。
最为可怕的是( shì)，它披着历史的毛皮强调( diào)「努力」来赚取观众的信任( rèn)，却未能全力贴合历史向( xiàng)世界表达「东极岛的声音( yīn)」。
本有望成为一部世界性( xìng)题材的作品，但《东极岛》把( bǎ)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1 号结( jié)语
商业战争电影强调在( zài)叙事和历史中融合表达( dá)，以创新的思路重现战争( zhēng)与历史，传述和平的希望( wàng)。
很显然，《东极岛》不仅没有( yǒu)做到，还浪费了极好的主( zhǔ)题与资源。也许我们不应( yīng)该要求一部商业电影如( rú)纪录片那样全盘呈现历( lì)史，但也不能对任何打着( zhe)历史旗号的作品放低要( yào)求。
前有纪录片《里斯本丸( wán)沉没》珠玉在前，为叙事添( tiān)足了历史语境。后有强大( dà)演员阵容与资本投入，为( wèi)拍摄奠定了基础。《东极岛( dǎo)》本应交出满意的答卷，然( rán)而却迷失于商业价值与( yǔ)感官体验。
如果把历史当( dāng)作简单修饰的背景板成( chéng)为商业电影的趋势，我们( men)还能期待怎样的作品走( zǒu)出国门、冲向世界？
《主编浅( qiǎn)度》视频号
